没有酱了

在发疯。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人鱼先生在想什么<番外>

那名男子,变成了人鱼。


人鱼先生在深海里活了将近一百年,他什么都知道。

无论是十二月的冬日中的某一天,有一个名为山崎宗介的男子和他的未婚妻在海上举行了他们的订婚派对,还是后来在二月的初春里,那名叫做山崎宗介的人类男子和他的未婚妻再次在游轮上举行了他们的结婚典礼,人鱼先生橘真琴都心知肚明。

所以在二月十五号的那天早上,他披着凌晨将黯的星光,迎着翌日早晨八点最为温煦的阳光,将身为人鱼最珍贵的祝福送给黑发的人类男子。

当太阳升起来,将它金色的光辉尽数倾洒在他身上的时候,橘真琴想起了他给山崎宗介没有讲完的海妖的故事。

虽然后来的人们因为流言蜚语对海妖深恶痛绝,但就像每一部童话里所写的那样,总会出现那样一个人还对世间的美好抱有看似可笑的希望。就有这样一个人类,在后来不知道的哪一天,在他和以前没什么差别的出海打渔之后,和一名女性海妖相恋了。

“她的头发仿佛柔顺的黑色海藻,两颗蓝色的眼珠似乎是大海赐给她的礼物,挺翘的鼻梁是世界上技艺最好的雕刻家的得意之作,小巧的嘴唇像被殷红的樱桃汁染过。”

男子为她深深地着迷,即使她是一只海妖。他每四天就和她约在海上相见,彼时男子会开着他的渔船去接她,将她抱入温暖湿润的船舱,放在他用天鹅绒精心铺过的床铺上。人类不止一次抚摸海妖那条漂亮的、泛着高级宝石光泽的鱼尾,对她的美丽表达衷心的赞叹,以及真挚而炽热的爱意。

海妖也为男子的真心实意所感动。她偷偷瞒过自己的父母以及族民,在太阳把自己的余晖释放到海面的傍晚从家里出发,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在当初他们相遇的那片礁石区相会。每次她都会给人类带些在海妖一族看起来并没有多重要的小东西,这次是品质不错的珍珠,下次就是世间罕见的古老时代的金币。

虽然男子曾向海妖表示他更加喜欢之前他被礁石擦伤之后,海妖给他用的那种黏黏糊糊的黑色的药膏。漂亮的生物闻言过后不置可否,下一次送他的是雕刻着船锚图案的金色怀表。男子把它收在外套左边的内袋里,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一切都相安无事到不可思议。小镇上的人逐渐对男人时不时晚出早归的怪异行为习以为常,即使依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的胡言乱语,总体来说这个海边小镇过得还算是平静。

直到有一天,与这名男子关系稍微亲近的几个邻里发觉看到他的时间愈发的少了,才觉得奇怪起来。刚开始是每隔一天才见着一面,后面变成两天才见一面,三天、四天……最后男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踪影。随之减少的是他曾经偷偷摸摸带回来的海妖所赠与他的珠宝和金钱。

人们猜测他是不小心发了大财,害怕别人抢夺他的财产于是带着钱财偷偷跑路,时间久了也没有人再在乎这件事。男人的家门没有上锁,屋子里的家具也被有心人一扫而空,最后只剩下摇摇欲坠的空架,变成连流浪汉都不愿在夜晚借宿的破房子。

见男人最后一面的是在海边守夜的老者,他曾经告诫过他大海的深不可测以及海妖的危险,即使老人知道这名年轻男人并没有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在那个不知名的晚上,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挂在岗亭屋檐上探照的油灯都被大风吹得哐哐作响,老人隔着氤氲的玻璃向海边望去正巧看到衣衫褴褛的男人,他的腿上尽是被礁石划破的伤痕,即使在昏暗的室外都能看出伤口的狰狞。

“我真的爱她。”

雨太大了,老人并不能听见他的声音,只是透过玻璃窗读那人的口型,也分不清男人的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身上挂着又长又黑一看就是来自于深海的海藻,手里捧着一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宝物放在老者的房前。

不可否认,老人承认在那一刻他胆怯了。他本该出门去,将人领进温暖狭小的屋内,再给炉子里多添点儿干柴让火烧得旺些,拿出干燥的麻布衣服让人换上,阻止他再向海里走去。

但他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男人消失在扬起的黑色的浪花中消失不见踪影。

就如同那句话说的,这个世界上不是离了谁就没法儿转了。自那夜过后,仿佛是年轻男人带来的福报,在未来连续一个月的日子里,海边的渔民每次出海必丰收而归,到最后再也没有人想起这个被海妖魇住的男人。

 

“宗介,你不应该喜欢我。”

那日分别之后,橘真琴直到山崎宗介婚期前都没再跑到海面上与他见面,即使他知道人类依旧履约直到无法再半夜出海。他听着河豚气球和小丑鱼伙伴从浅海得来的消息,默默算着山崎宗介每个时间的流程——他们是如何选定婚纱礼服,拍了怎样的婚纱照,邀请多少宾客来参加婚礼,婚礼的会场又该是怎样的漂亮。人鱼先生想着他还没见过山崎宗介的未婚妻,他幻想那个漂亮的女人会和人类男子度过怎样幸福的一生。

除了安抚再没得到小饼干的弟妹之外,他也在做准备。

 

原来人鱼在爱上人类却爱而不得的时候也会像童话里那样在阳光之下化为泡沫,却也只有这一点和市售的童话书上一模一样,不禁让山崎宗介觉得讽刺极了。

人鱼在他面前消失的第不知道多少天,婚后的人类先生仿佛还能感受到在晨曦之下轻柔易碎的吻。美奈在生意场上依旧忙得风生水起,似乎他俩的婚姻像是做了一场少女的梦,唯一的区别是山崎宗介不用像以前那样天天出海了而已。

橘真琴也随着少女的梦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我真的爱他。”

人类先生望向海平面的远方,涨潮让那块曾经会面的礁石给淹没不见,他低叹着朝一旁提着灭了的油灯的老者说道,声音低得却又像在对自己说。彼时天刚翻起鱼肚白,再过一会儿清晨的太阳就将从远处那条白线升上来,橙黄的圆球最后会越升越高,直到看上去像与人眼平齐

 

山崎宗介消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见他最后一面的是那位提着油灯的老人。

“你是否愿意为了他变成人鱼?即使你将失去身为人类行走方便的双腿以及在岸上自由呼吸的权利,你无法再见到清晨的阳光直至太阳西下,将终生生活在幽暗的海底以鱼类为伴,享受远而不可见的生命。”

“是的,我愿意。”


那名男子,变成了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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